看過《笑傲江湖》的人都知道,華山派內部有兩個著名的對立流派:“劍宗”和“氣宗”。前者更注重劍術而輕內功,容易速成;后者則更注重內功,修煉時間漫長。
據原著中的描寫,如果劍宗和氣宗各練十年,劍宗占上風;各練二十年,二者難分勝負;但各練三十年,“劍宗”便再不能望“氣宗”頂。氣宗和劍宗到底誰更厲害,武俠江湖爭論不休。歸根結底,還是理念的差別,更注重武學修為與基于底蘊的厚積薄發,還是更加注重招式更能一招制敵或一劍封喉。劍宗與氣宗的紛爭,用來形容光伏行業,同樣適用。
2024年11月20號,一場別開生面的領袖對話在珠海展開。對話的主題叫“向新而行 BC共生”,參與者有上海交通大學太陽能研究所所長沈文忠,隆基董事長鐘寶申,愛旭董事長陳剛。
放到過去,人們恐怕難以想到,隆基和愛旭兩家公司,會坐在一起探討“共生”的話題。而這一切的發生,皆因為二者有一個共同的目標——發揚BC電池技術。
BC技術也叫背接觸電池技術。采用這種技術路線的光伏電池,和以前常見的光伏電池比,有一個很大的不同:它的電極全都做在電池背面,所以電池正面沒有柵線遮擋,能讓電池接觸到更多陽光,提高發電效率。另外在安全性方面,因為柵線都在背面,一改過去“Z”字型焊帶排布格局,變成“一”字型焊接,電池片隱裂風險降低80%以上。這是光伏發電機理層面的優勢。
同時,因為正面沒有柵線,電池外表也更加美觀,適用于很多對外觀有要求的光伏電站,比如戶用屋頂光伏。另外,傳統的晶硅光伏電池,往往需要用大量的銀漿來制備柵線,BC電池通過結構改進,無銀化潛力巨大,因而有望進一步擺脫對銀這種昂貴材料的依賴,降低電池生產成本。
總之,BC技術就像“氣宗”,更加強調內力——增強電池片本身的性能,實現跨越式升級。這樣的跨越式創新,與鍵盤手機蛻變成全屏幕手機類似。
面對這樣一種偉大的革新性技術,BC技術自然吸引到了一些光伏企業關注。隆基和愛旭,就是其中的代表。
在2016年,隆基就開始內部立項,研究BC電池技術。并在2022年11月,發布了其自研的第一代BC電池技術——HPBC1.0。在2024年5月,經過技術更新迭代,又發布了HPBC2.0技術,同時推出了基于該技術的面向集中式地面電站的組件產品——Hi-MO X9。
愛旭,也于2016年左右開始投入研究, 2021年基于BC電池技術推出了ABC電池,并且目前在珠海、義烏和濟南,布局了量產基地。
不過,盡管BC技術有著各種出色的優點,還有隆基、愛旭這樣的企業牽頭,但在光伏領域,卻存在著大量對BC電池的質疑之聲。這種質疑主要認為,BC技術不夠成熟,離產業化還很遠,不宜投入過多力量發展,諸如隆基、愛旭這樣的企業,對BC技術的發展過于激進。而事實上,除了隆基和愛旭,目前擁有BC電池量產線的光伏制造商也極少,多數的情況,是僅對BC技術開展了一些研發。
不同的人,對于這個問題的回答,存在巨大的分歧。而產生這一分歧的很大原因,源于BC電池技術上的巨大挑戰。
表面上看,BC電池的主要變化,是將電極柵線做到電池背面,但可別小看這個變化。為了滿足表面無柵的需要,電池其它部分的結構,也要發生顛覆性改變。
這就意味著,相關的生產工藝、流程,也需要進行顛覆性的調整。試想一下,從鍵盤手機到蘋果手機,手機里面會發生多少變化?生產鍵盤手機的機器和產線,能用來生產蘋果手機嗎?對BC電池來說,需要跨越的鴻溝也類似。
相比傳統光伏電池,采用BC技術的電池生產步驟更多,對各種工藝參數的精度要求也更高,還要用到高精度的光刻機、鍍膜機等設備。由于工藝更復雜,這不僅會帶來更高的制造成本,生產良率風險也隨之陡增。
所以,看上去很美好的BC技術,頗有點“氣宗”派的意味,雖然長遠來看回報豐厚,但走這條路,在短期內難見效果,需要長期耐心。也因此,BC技術令很多光伏制造商望而卻步。即便是對頂尖的企業來說,要將BC電池推向市場,需要超凡的勇氣和決心。
BC電池好處多,固然是個重要原因,不過除此之外,另一個重要的原因,或許是因為在兩家公司眼里,BC技術的產業化普及,可能并沒有人們想的那么遙遠。并不是每一個“氣宗”,都需要躲進深山閉關修煉30年。
從珠海對話嘉賓的發言中,人們可以感受到,兩家公司都是有備而來。“對于晶硅技術來講,我們一直做著比較寬泛的研究。這就像是我們要挑選一個運動員,我們要有基數,挑選很多有潛質的年輕人來一起選拔,最后我們選出一個最優秀的。”關于BC的選擇,鐘寶申表示:“BC無疑就是多種鈍化技術當中,最后都要走向的一個方向。”
陳剛提到:“我把我們從2019年以來每年的真實成本跟大家披露了。大家關注到我們(ABC電池)從效率端、成本端來講,它都沒有一個不可逾越的障礙,所以我們覺得這個技術通過我們的努力是一定能夠實現的。”
從外部環境來看,當今中國光伏產業發展的迅速,儼然也為“沖刺”BC,提供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好的條件。沈文忠對當下BC產業化的加速就評價:“最大的原因還是我們國內有非常好的產業化平臺,我們可以看到各家技術公司踴躍出現,不管是激光的圖形化,還是后面的清洗,還是后面鈍化方案的解決上,都有非常好的群眾基礎。”
在2024年的8月,中國華能公布的光伏組件(第二批)框架協議采購招標中,包含了1GW的BC組件。這也是我國五大六小能源集團,首次單獨開辟BC標段。央企能源的集中式光伏項目,可說是我國光伏領域壓艙石一樣的存在。BC電池進入這一市場,可說開辟了具有決定性的新戰場。而隆基憑借在BC技術方面的領先優勢,成功成為中標企業之一。
除了獲得央企大項目的青睞,其它各類光伏電站投資人,也越來越多認可BC電池。在今年7月,愛旭與Tibra Pacific簽署采購合同,將波黑境內最大的地面光伏電站二期58MW項目,全部采用高效ABC“恒星系列”組件;在12月,粵水電公示的2024-2025年度光伏組件集中采購中標結果,隆基和愛旭雙雙入圍。
在黑龍江省伊春市,全國首座采用隆基HPBC2.0的光伏電站,也在近期實現了并網。據測算,由于采用基于BC路線的組件,這一電站比同容量的TOPCon電站,每年可多發11萬度電,按照25年的全生命周期算,電站可以多盈利105萬元。
當被問及BC電池的市占率何時達到50%這一備受關注的問題時,鐘寶申預測:“我相信這個時間可能會在2027、2028年。”這個時間點,比他在6月份SNEC期間做出的預測,又提前了1~2年。對于這一時間節點的預測,陳剛表示了認同。
按照這一預測趨勢,在未來三年時間內,光伏行業必將見證一場電池“劍宗”與“氣宗”的巔峰對決。堅定BC這條大戰略,隆基和愛旭各自都做出了雄心勃勃的規劃。
根據隆基的目標,到2025年底,將有50GW的BC二代產能建設完成,加上之前的產量,BC總產能達到70GW。而到2026年,計劃將全部產能遷移到BC二代產能,或者更新一代的BC產品上,預計屆時的BC總產能將達到100GW左右。
愛旭的珠海、義烏、濟南三大BC電池基地,目前分別布局了10GW、15GW、10GW產能。愛旭表示,幾個基地的中遠期規劃,能夠滿足100GW左右的產能需要。
盡管兩大BC扛旗者都對未來展現了信心,不過,接下來的進程也并非沒有挑戰。“BC現在大概是6歲的小孩。”陳剛也坦然提到。
如何面對成長中的風雨,對BC來說,是需要解決的現實問題。隆基和愛旭走到一起共謀BC發展,顯然有著抱團取暖、共抗風雨之意。此外,在2024年下半年,隆基和愛旭,也迎來了更多的同盟者。
9月,金陽新能源宣布其間接全資子公司金陽(泉州)與福建鉅能及隆基簽訂合資協議,各方將共同組建一家合資公司,致力于生產HBC太陽能電池,隆基通過資產注入的方式持有20.18%股份。11月,隆基和宜賓英發德耀科技有限公司、宜賓高新區,簽訂了年產16GW的HPBC電池片項目。
11月29日,愛旭與硅片黑馬高景太陽能進行了戰略合作。根據協議,高景太陽能將攜手愛旭,在尊重知識產權的基礎上,結合自身在硅片制造及組件封裝環節的優勢能力,與愛旭進行在硅片、電池、組件三大領域的協同,實現BC組件的規模化生產。
以前,很多人把執著于BC技術的隆基和愛旭稱之為孤勇者。但從這一勢態看,BC這條荊棘路上的行者,或許將不再顧勇。雖然爭議依舊存在,但不管從BC的制造端還是從客戶端看,都不容否認,BC技術的認可度仍在不斷增加。
“我覺得現在一個非常有利的時機是什么?我們是全產業鏈。中國光伏產業界已經認識到BC這個技術這么大的好處,這么大的潛力,所有配套的公司,包括輔材,包括新的技術,包括激光。”陳剛表示:“我相信未來三五年,隨著BC朋友圈越來越擴大,這方面技術的進步,效率的提升和成本的下降,會比想象的更快。”
BC電池會如隆基和愛旭預測的那樣,在未來3年后,成為天下第一嗎?時間會驗證一切。不過,相比于BC時代何時到來,隆基們對跨越式創新的執著,對光伏行業而言或許更加重要。
回顧人類科技和社會的每一次重大進步,無不是由帶點“偏執”的跨越式創新者所激發和引領的。他們憑借超乎尋常的智慧與決心,推動歷史車輪實現了加速前進。這也是當下的光伏行業,所需要的。
截至2024年底,我國的風電光伏總裝機量,達到了13.5億千瓦,已經超過煤電的總裝機。光伏也超越水電,成為我國僅次于煤炭的第二大能源。按照這一體量來看,光伏已步入成年階段。
這意味著光伏的身份和定位將發生轉變。在以前光伏規模小,在能源系統中屬于一種次要能源,但接下來,必須要撐起大梁,完成向主力支撐性能源的蛻變。
2024年底舉行的全國能源工作會議提到,將逐步建立以非化石能源為供應主體、化石能源為兜底保障、新型電力系統為關鍵支撐、綠色智慧節約為用能導向的新型能源體系。“供應主體”進一步明確了光伏的新身份。
然而,光伏具有發電間歇性的特點,不能像傳統的火電、核電那樣穩定發電。所以光伏想要撐起能源系統的大梁,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。為此,能源系統需要投入大量成本,對整個系統進行升級,包括發展儲能、氫能、建大量的新型電網等。
在此進程中,人們也不禁期待,光伏的技術進步,還能更快一點嗎?因為光伏也只有將效率做得更高、成本更低,才能為能源系統配置儲能、氫能等騰出發展的空間,讓清潔能源成為可靠的供應主體。
其實在很久以前,隆基就為光伏行業帶來過跨越式的技術進步。其研發的RCZ技術,引領光伏電池從多晶硅時代進入到了單晶時代,還有發展金剛線切割技術,極大提高了光伏電池生產效率。這也正是隆基對BC戰略,自信的來源之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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